——网络民族社区对民族文化的影响初探
班瑞钧 杨建林 张立坤
提要:网络民族社区是民族文化的新舞台,但也对民族文化本身造成了巨大影响。在民族文化传播的影响方面包括民族语言的网络化、民族叙事的超文本再建构化、文化互动的即兴即时化;在对民族个体的文化性影响方面包括民族个体身份虚拟化、民族个体自我多元化、个体交往浅内涵化和趣缘化;在对民族整体的文化性影响方面包括民族整体幻象化、秩序重构化和等级平化、民族的同化和极化等。
关键词:网络民族社区、民族文化、座架
中国各民族近现代“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来你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统一体”[2]。进入21世纪,随着新科技革命和世界局势的演化,尤其是当网络作为一种具有统治性整合功能的强势理性工具出现后,民族文化——尤其是少数民族文化——面临了前所未有的传统与现代、边缘与主流的冲突和激荡。
一、网络民族社区概况
1.网络和少数民族语言支持系统发展概况
截至2011年6月底,我国互联网普及率为36.2%,网民总数达到4.85亿,其中,作为民族文化传承者且国家意识和民族意识都尚未完全定型的10岁到29岁的青少年群体所占比例为56.8% [3]。而少数民族青少年的特殊民族身份使得其网络使用情况以及使用中出现的问题一直为社会所关注。我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信息化工作始于20世纪80年代,目前已有多种少数民族文字编码字符集、字型、键盘国家标准和国际标准;开发了各类数据库及应用软件。目前,蒙、藏、维、彝等民族语言文字信息化建设走在了前列。
2.网络民族社区的概念和形式
少数民族文化,过去主要倚重传统实体民族社区以个体际或集体际的方式传播。网络出现后,它越来越多的依赖于大众媒体提供的小众交流空间来传播。而网络民族社区的出现对此引发了深远的影响。本文所谓“网络民族社区”特指在以本民族文字为基本载体的互联网络服务基础上形成的,具有一定稳定关系且互动频繁并对个体产生一定影响的我国少数民族社会集合。与此相应,就网络民族社区谈到的“民族文化”也特指对应于该社区的少数民族文化。从识别程度来看,网络民族社区有显性和隐性之分。显性的主要指专门的少数民族语言网站。隐性的主要指基于有语言选择技术的网络应用形成的社会集合,例如,利用即时通信平台、网络游戏平台、团购平台等等交流手段形成。
二、对民族文化传播的影响
1.民族语言的网络化
“共同语言”是民族形成要件之一,只有通过语言才能获取文化意义。米德曾指出:“人们不可能把语言作为纯粹抽象词语来传播;必定还在某种程度上传达了其背后的生活。” [4]网络时代的电脑语言以数字编码程序为核心,将人的思维与电脑处理在“人机”转换中变成文本,引起民族语言的重构,民族文化的技术化程度得到巨大提高。此情境下的文本是一个由网络语言构成的抽象空间,较之以往需要传播受众更多的介入方能体会各种隐于其中的社会特性。民族语言在书面语言标准化和口头语言个性化的双重趋势下延伸,具有表面上的个性化和实质上的标准化的双重特点,从积极方面看,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民族语言文字信息的误译;但从消极方面看,这也大幅度减少了民族语言文字的外延性。
2.民族叙事的超文本再建构化
传统民族文化作品,尤其是各类型以文字为主要载体的文字作品,一般是循线性逐字、逐句而展开,其内容逻辑线索清晰、情节完整连贯、思路与意义基本统一。而网络超文本创作与传播带来的是所有网络参与者都可以对各种文化行为、各种形式的符号进行某种程度上的控制。受众信息输入的主动性和可选择性导致了文本的非线性。网络的超文本链接能在无限细化的单元信息“点对点”的方式下将无数文本关联起来,这些单元信息被链接在彼此交叉、盘根错节的多维信息系统中,受众完全可以在当前文本任意一个单元信息节点上跳跃到其他文本,从而在无数的文本间遨游。彻底颠覆了传统那种专注于单一作品的创作与传播方式。文本凸显出多元性、不确定性和未完成性,直接导致了意义的去中心化。
3.文化互动的即兴即时化
从空间看,网络社区的新传播程式是“←→传输←→”互动模式。传统单向传播程式中的“受众”指社会中一部分个体,新传播程式中的“受众”则指向网络社区中所有个体都具有的在某些时间节点下得以显像化的一种属性。网络社区中的所有个体都兼具信息的输出者与输入者双重身份,网络社区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参与到由点到面的多元化传播之中。任何对民族文化的理解和创造都是“人——机”互动这一技术体制构造下产生的结果。创作、诠释和理解处于一种流动且连续的永无休止的互动中。传统文化创作静态封闭的线性结构转化为变幻莫测的开放系统。“特修斯的战船”俯拾皆是、“更高层级”的“意识流”处处滥觞。
从时间看,网络社区大大加快了民族文化传播的节奏,“时间差”越来越小。文化叙事的共时性、随机性与任意性越来越强。这种现象的积极方面是网络民族文化越来越成为当下民族个体和群体的原生态呈现,消极方面是民族文化的想象力渐趋萎缩。传统形式下的受众只有在叙事中展开自己的丰富想像,并通过想像将作品转换成生动的经验性形象,才能产生文化理解和文化同感。而当下现象级的信息尚且铺天盖地,本质级的信息自然无人问津。
三、对民族个体的文化性影响
1.民族个体身份虚拟化
民族文化需要在个体间交往过程中的传播才能达到民族认同也才能成其为民族文化。而实质性交往首先要求交往者身份的确定性。传统民族社区中的个体身份相对固定,但网络民族社区中的个体身份却是技术情境下的虚拟信息,成为双向建构的“真实谎言”,匿名者的虚构能力及解读者的解读能力制约将制约虚拟身份的接受程度。个体的民族身份虚拟化首先表现为身份“电子符号化”,其次表现为身份“暗化”,即虚拟身份不一定与真实身份的全部信息一致。再次表现为身份“去信任化”,即网络民族社区成员对社区内其他成员的信任程度无法与传统社区相提并论,既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彼此的虚拟身份也保持一定弹性。
2.民族个体自我多元化
在实际生活的活动场景中,个体有能力也有必要通过与各种经验相对应的行动逻辑来恰如其分地行动。而网络如放大镜般展示且强化了这一状况。民族个体呈现出自我多元倾向,在不同交流情境中扮演不同角色。判断何时以何种面目出现在网络民族社区中的依据既与民族个体的心情、处境有关,也与指向的交流对象有关。民族个体的自我多元化倾向将导致个体形成对多个平行自我的认同,即使多元自我可以以各种方式实现统一也于事无补,民族性的自我或自我的民族性只不过是众多自我中的一部分或自我的多重属性之一而已,其重要性极度下降。这将对民族的基本属性之一“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形成强大冲击。
3.个体交往浅内涵化和趣缘化
个体交往是为了获得物质、情感、信息,形成伙伴关系以及获得群体归属感等等。一般而言,在传统交往中也可以达成目的。但现实生活中的交往秩序往往受到身份条件和先天条件的制约。而网络民族社区的交往则彻底取消了这些因素,完全打乱了旧秩序。新的交往秩序正在确立,内涵因素和兴趣因素显然是主导性的力量。首先,以知识、智慧、修养、幽默感等内涵因素为诱因的网络民族社区交往日渐频繁。但是,互动即兴即时化的趋势也使得表达内涵的网络民族语言会流于浅层化、苍白化甚至庸俗化。其次,网络民族社区的交往加强了现实社交中以共同兴趣为基础的部分。“趣缘”交往被强化,而基于民族的基本属性之一“共同地域”的“地缘”交往被削弱。网络将各种“趣缘”人群在虚拟世界中联系起来的能力变得空前强大,各类网络应用进一步加剧了网络交往结构的细分化、小众化。民族文化的整体性遭到空前的挑战。
四、对民族整体的文化性影响
1.民族整体幻象化
没有深度的个体难以组成实质意义上的集体,最多只能形成具有集体表层性状的散沙态的松散集合。在个体身份虚拟和自我多元的前提下,民族性的自我或自我的民族性只不过是众多自我中的一部分或自我的多重属性之一,只是在特殊心情、处境下或面对特殊交流对象时的灵光乍现。而此种情况汇集而成的网络民族社区语境下的民族集体只不过是一个特殊视角投射下无数个体或无数个体的某一部分叠加覆压而成的海市蜃楼般的众性幻象。其影响力时强时弱,但都不会持久。传统民族文化的宽广度和深邃度日渐式微,网络民族社区语境下的民族成员对民族文化的理解日渐集中于表象化、非系统化、碎片化的符号中。而这种状况肯定会对现实中的民族文化乃至民族认同本身形成越来越强的侵蚀和消解。
2.秩序重构化和等级平化
在网络民族社区的交往中,存在一个民族个体在社区中确立地位的自然过程,其实质是民族个体自我表现的过程。身份虚拟化使现实社会生活中民族个体有关权力和地位的信息几乎都被屏蔽,大家初入社区时的地位状态几乎为绝对化的平等,而这毫无疑问为所有人提供了一个新逐鹿场和新名利场。无论集体化秩序重构中个体主客观动因是什么,这一趋势已经不可逆转。在秩序重构的进程中,网络民族社区内部的等级结构趋向于平化,即整体层次扁平化和个体关系平行化。行政性的中间结构被网络的技术结构所取代。民族文化由传统的精英主导型向网络的平民共享型滑移。
3.民族的同化和极化
在发展进程中,网络民族社区展现出整体外向同化的趋势。一部分同化可以被视为一个自然进程。通过网络,参与者会接触到大量非本民族的信息环境,本人及社区原有的价值体系必定受到强烈的冲击,出现向外部环境、外部文化靠拢的趋势。而另一部分的同化则有被动之虞。网络民族社区参与者大范围接触网络的情形发生于从社会信息相对封闭状态急速转型进入互联网全球传播的信息开放状态,大部分参与者对信息辨别、网络控制等能力欠缺,网络素养和批判性思维尚不成熟。同时也出现了内向极化的趋势。部分参与者与社区主流分化并有走向极端的可能。这一趋势大大有利于民族亚文化群体。他们既可以在网际便捷地交换信息,也可以在网下聚会、协作行动。而这种极化现象既有可能发挥建设性的一面也有可能走向消极甚至极端。
五、结语
网络民族社区和民族文化之间的互动并不仅仅停留在形式和内容这一基础关系之上。民族文化借助网络民族社区这一新技术体系而拓展了自己的舞台。而网络技术,作为当今整体科技座架的一部分,作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具有统治性整合功能的强势理性工具,已经对民族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民族文化传播的影响、对民族个体的文化性影响、对民族整体的文化性影响三个方面是其中比较浅层的部分。对其他横向层面和纵向层面的研究还将继续推进,就如同网络民族社区对民族文化的影响将不断绵延一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注释:
[1]2009年内蒙古科技大学创新基金项目;2012年内蒙古自治区高等学校科学技术研究项目;
[2]费孝通主编.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P134;
[3]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第2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4][美]米德著,《心灵、自我与社会》,赵月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年版,第249页。
作者简介:
班瑞钧,1973年生,内蒙古科技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STS);
杨建林,1965年生,内蒙古科技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为高等教育研究;
张立坤,1972年生,内蒙古包头市教师进修学校,研究方向为中等教育研究。